有人早早稟報進去，不多時披著狐皮大裘的蕭鳳林笑吟吟迎了出來，一見蕭鳳梧的面便拱了拱手道：“陛下大駕光臨，有失遠迎，恕罪恕罪。”

他的聲音雖然不在刻意壓抑著成為女聲，到底還是偏向陰柔，就像宮裏那些太監一般。

所以，蕭鳳梧忍不住就想笑。

蕭鳳林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，臉色有些不大好看，目光顯得有些陰鷙，言語間也就不那麽客氣了，“請吧！”

蕭鳳梧隨意拱了拱手，再怎麽說，兩個人還有一半的血緣是一樣的呢。

進了聚義廳，蕭鳳林當仁不讓坐在了高交虎皮椅上，仆從獻上香茶。聚義廳的四個角落都燒著大大的火盆，所以盡管大門時常開著，廳裏卻並不冷。

蕭鳳梧註意到，蕭鳳林臉上有些幾處擦傷的痕跡，想必就是當日在葫蘆谷跌落時留下的。

蕭鳳林自己也呷了一口茶，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：“陛下是不是以為，我們之間勝負已分？”

“難道不是麽？”蕭鳳梧微微一掀眼皮，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。

蕭鳳林被這樣的笑容晃了一下，覺得分外刺眼，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，也只有他知道，這張臉上裹著的紗布昨天才摘掉，沒有因此毀容已經算是萬幸了。

他是見過先太子蕭鳳昱、洛王蕭鳳宸的畫像的，知道這兩個人都是俊朗人物，那麽，若是自己一出生就好好保養的話，如今這相貌就算是比不上蕭鳳梧，至少也是個奪目的存在。

可是如今呢？

他自嘲的笑了一下，從知道自己的身世起他就知道自己要遮掩自己的容貌，所以明明可以吃飽，他卻只吃三成，生生把自己的胃餓小了。因為長年累月吃不飽，所以他的臉上始終帶著菜色，小臉兒瘦尖瘦尖的，若當真是女孩子，還可以說瓜子臉是美人臉，但沒有人知道他多麽渴望自己是個男兒身！

如今得了自由，也不怕洩露身份的秘密了，可是看到那些大魚大肉，他竟然一點胃口也沒有，吃飯還是那麽一丁點，那些習慣已經深入骨髓了。

他找了畫師對著自己的臉畫像，唯一的要求就是畫胖一點。

畫完之後比對蕭鳳昱和蕭鳳宸的畫像，果真瞧出來五六分相似，便是跟蕭鳳梧比對，也恍惚有個相似的影子。

沒有人知道他的恨意有多深，他恨邢皇後，恨她剝奪了自己生長在皇宮中的權利，否則的話，對這江山，焉知自己沒有一爭之力？

他恨老天，為什麽會給他這樣一副身子！別人是殘缺，可是他生生多出來那麽多！

若是沒有這多出來的累贅，自己早已是叱咤風雲的人物，又何苦跟這些草莽混在一處？

老天何其不公！

“費了這麽大勁找我來，”蕭鳳梧端起茶杯又放下，“難道就是為了讓我看你發呆？”

蕭鳳林回過神來，笑了一下，“自然不是。對了，我把你母親接來了，你們也見一見吧。”說著把手一拍。

時間不長環佩叮當聲中，秦方被兩個丫鬟攙扶著走了出來。

蕭鳳梧忙站起身來。

秦方面色發白，精神萎靡，很明顯是遭了暗算，看到蕭鳳梧來了，唇角微微一動，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。

蕭鳳梧快步走上去，托住了她的手肘，低聲叫了一聲：“母親。”

秦方嘆了口氣：“我又給你添麻煩了。”

“沒有，”蕭鳳梧卻好像一點都不擔心，笑了笑道，“就算是添麻煩這也是第一次，跟‘又’不沾邊。”

秦方也不由得跟著笑了兩聲，隨即垂下頭去，嘆了口氣。

蕭鳳梧扶著她坐下，自己也跟著在旁邊落座，把自己手邊的茶遞了過去。

秦方搖了搖頭，少氣無力地道：“雖然他們給我吃了軟筋散，但飲食上倒不曾虧待過。”

蕭鳳梧這才放下心來，又問：“母親怎麽會落入他們手中的？”

秦方臉一紅，眼睛四處亂看，有點不敢面對蕭鳳梧的意思。

蕭鳳梧忽然想起蒯道柳師兄弟隱晦的提起的那件事，面色微微一沈，問道：“是那個人？”

秦方越發局促了，卻還是點了點頭。

蕭鳳梧忍不住埋怨道：“您說說您這都是什麽眼光啊！起初看上我父皇，把自己困在深宮十幾年，好容易出來了，又看上這麽一個……前不久非要給我挑一個女人，可是那丁麗華是什麽樣的人？您就不能幹點靠譜的事？”

秦方覺得自己一點底氣也沒有，小聲說道：“你那媳婦不也是我挑的？”

“什麽是您挑的？”蕭鳳梧鼻子都快氣歪了，“那是我自己挑的好不好！您說，讓我說您什麽好呢！既然從那牢籠裏出來了，就好好經營咱們的逍遙宮好了，誰知道才安生了幾年，您就開始閑不住了！當初在玉宛宮裏那個真的是您？您怎麽熬下這十幾年來的？”

秦方委委屈屈地道：“不就是為了你麽！”

只這麽一句話，便足夠叫蕭鳳梧心軟了，但是還是覺得不解氣，“您說說，我覺得您以前還挺通情達理的，可是前陣子不知怎麽了非要讓我給你生個繼承人出來，搞的我們夫妻父子差點離心離德，我還當真是以為您為了自己為了逍遙宮呢，原來是叫那個人迷了心竅！”

“我……”秦方張了張嘴，到底理虧，不知道該從何說起。

蕭鳳梧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，模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，“您還想不承認？”

秦方好一陣氣沮，垂下頭去，少氣無力地道：“嗯，是我不對，我這看人的眼光的確不行……”

“您說說，”蕭鳳梧說起來還沒完了，“若是生在尋常人家，出現這樣的情況，做兒子的也沒有向著兒媳婦的道理，當婆婆的一句話壓下來，兒子媳婦就此反目，鬧的合家不寧！您也就虧了得了這麽一個通情達理的兒媳婦罷了！”說著往秦方手上拍了拍。

秦方端起茶杯來，陪著笑道：“好啦好啦，我知錯啦！以後你們的事我保證不插手也就是了，你也渴了，多喝點水潤潤喉嚨！”

蕭鳳梧轉頭對蕭鳳林道：“你這待客可沒有禮貌，為什麽我母親反而沒有茶水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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